【陆河风俗】中秋：过月半

摘自幽壹著《回不去的故乡》一书。

陆河人，把中秋节叫做“八月半”，取的是八月十五日（农历）乃八月过了一半的意思，类似的还有把正月十五元宵节称为正月半。因此，陆河人又把过中秋节叫“过月半”。跟全国各地一样，中秋节是陆河人的一大节日（与春节、端午合为传统三大节），人们十分重视它。
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，中秋向来是与团圆联系在一起的，“团圆”也可以说是中秋节最基本的民俗信仰了。一般来说，陆河外出的人，这个节会尽量赶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。团圆节嘛，当然要团团圆圆。八月半那天，陆河的街道往往会比过年还要拥挤。为什么会这样呢？因为过年的假期比较长，分成好几天甚至是十几天，加上过年期间天气往往比较寒冷，许多人懒得走出家门，所以街上的人没那么集中。而过八月半只是农历八月十五日那一天，且当天一般都秋高气爽，所以走上街头的人相当多，十分拥挤。

身处粤东的陆河，过月半的习俗大多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，如吃月饼、赏月等这些比较常见的中秋习俗，陆河都有。以前，陆河人家家过月半还要吃大柑（广东的一种水果），现在则多数改为吃蜜柚了。

尤记年幼在陆河过八月半时，每年在中秋月圆夜，母亲总是会先擂一钵擂茶，并伴以分好的柑柚、炒地豆（花生）、月饼等物，都是斋果斋品，然后将其摆在供桌上祭拜历代祖先，祈求祖先吃好喝好后保佑儿孙们平平安安。“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吃，逢年过节要先想到祖宗，做人可千万不能忘本哪，没有他（她）们哪会有我们？”每每这时，母亲总是会口气严肃地对我们这些小孩子说。

那时候年纪尚幼，故只觉得母亲这样做很搞笑，认为这颇有点“愚昧”的味道。因为那时已接触科学知识了，知道故去的祖宗并不能享用到这些东西，所以觉得这些都太过多余，只是为了安慰活人自己而己，于已逝者并无什么关系。及至后来年岁渐长，才发觉真正可笑的原来是自己。须知，尽管祖宗们并不能真正享用到那些东西，这样做只是一种形式，但是那种“做人不能忘本”的道理，却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祭拜之中深入我们的“骨髓”啊。说到底，母亲其实是在用一种很朴实的行动，教导我这些做人的最基本道理。

有些地方，还会拜“月娘”。祭拜的时候，如果天高云淡，明月高悬的话，家庭主妇们会搬一张桌子到门口，朝着月亮的方向祭拜。如果下雨，则会改在家门内，朝着月亮的方向祭拜。等祭拜完毕之后，再把左邻右舍叫过来，边吃擂茶赏月，边闲叨家常。小孩子们，则在下边争抢那些刚刚祭拜过月娘的柑柚及炒地豆（花生）吃。

每逢过月半，包括陆河在内的海陆丰人会分送月饼给亲朋好友，海陆丰人把这种习俗叫做“送节”。有意思的是，往往是你白天刚把月饼拎过去送给人家，晚上或次日人家又会拎月饼回来送给你（不是同一盒月饼），按海陆丰的习俗，这叫做有来有往，算是礼尚往来。如果谁收了人家的礼，不回送的话，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，会被人鄙视的。最后，一个八月半过下来，每家都会存下一堆月饼。

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，这倒不是什么问题。因为，反正自家都是要吃的，饥饿的孩子们，不用几天就可以把它们搞定。然而，在如今这个物质过剩的年代，这样送礼就不太好了。现在这个时代，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喜欢吃月饼，嫌其太甜腻。因此，家家存下来的月饼，最终许多被扔掉，造成了浪费。

这种互相送礼的过节方式，过去是陆河等海陆丰人过月半的一项重要过节内容。每到节日前几天，家家的家长们都很忙，都忙着去自家亲朋好友家“送节”。许多亲戚，平时一年到头没怎么联系，面也见不到一两次，就靠这种大节“彼此送礼”的时候，各自分别上对方家坐一坐，联络一下感情。尽管有时会略嫌繁琐，但是中国自古就是人情社会，这种人情世故是免不了的，它可说是每个海陆丰人必经的“成人礼”。

我在另文（《迟猪》）中已经介绍过，旧时，每年过月半，有些陆河人会杀掉自己家养了半年多的猪，而且是用凑份子的方式，自己叫人来家里把猪“迟掉（杀掉）”。杀好的猪，就按原先约定的斤数和价格，把猪肉分卖给凑份子的人（一般是同村的人或亲戚）。旧时，往往只有到了这种大节日，民众才会开荤，平时都是清水烫青菜，吃得人早已皮黄体瘦，所以得趁这个大节日，给全家补一补。因此，人们分买猪肉的时候，往往会在衡量自家能力的情况下，尽量多买一点。

陆河身处粤东山区与沿海的交汇处，全县绿化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几，全县基本没工业，人口不多，车辆也不多，所以污染很小，是广东有名的绿色生态县。因此，陆河过月半（中秋）的时候，月亮又大又亮。当那皎洁的月光撒在旷野，柔静、详和、圣洁，仿佛是给天地铺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薄纱，使身处其中的人，感到十分舒畅。这么多年以来，在我的印象中，自从别离家乡之后，就再也无缘与这样明亮的圆月相遇，也再无缘见到这样洁净的月光了。

往事如风，转眼间，我们都早已长大成人，并因生活所迫，远离了熟悉的家乡，长期居住在异地他乡。于是，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，已变得越来越模糊了。然而，不管怎么样，正如苏子所云：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蝉娟”。外游人，无论是身在何处，立于何方，那股淡淡的乡愁，总是会伴着那轮圆月的冉冉升起，而格外地浓烈。

幽壹

2014年9月6日（农历八月十三日）于陆河